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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滴下一滴麻油當催告劑，不吐不快呀，她心裡默默的說。
細細的薑是湖裡的水草，提鮮的僅僅是一小撮的鹽……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鈴鈴鈴…
她驀地驚醒，揉了揉眼睛，四周一片闃黑。
鈴鈴鈴……
她看著電話，覺得自己的手還沒有醒。
鈴鈴鈴………
她把臉埋進靠墊裡，用一隻眼睛看著電話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
再等一等，她想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
沒有聲音的電視正兀自搬弄著光影，好像黑夜裡有人演著啞口布袋戲一樣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等人家一下嘛，她把臉整個轉埋進沙發角落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伸出手摸著，唉，電話能不能自己過來呀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「嗯…」
「妳在幹嘛？」
「嗯…」
「又覺得累了嗎？」
電話裡的聲音忽然柔軟，她看著電視裡唱歌的人張著嘴在嘶吼著，卻一點聲音也沒有，樣子有點滑稽。
「湯有沒有熱來喝呢？」
「喔。」電視裡的人跳著舞，好像在扮鬼臉一樣。
「中午吃什麼？」
「枸杞子。」
「啊？那能當飯吃嗎？」男人的聲音高了起來。
你今天的午餐會議一定爛透了，所以那塊冷掉的炸排骨梗在你的胃裡，油油地把你的一肚子氣升了起來吧，她想。
「自己弄點東西好不好？妳這樣怎麼行呢？」男人聽不到聲音，又轉了個音調。
要乖乖的，他的心情不好時，總要打電話給她，她知道這時候要乖乖的。
「妳不吃東西光睡覺，還是沒體力啊。」男人開始分析道理起來。
沒體力吃東西啊，她想。
要乖乖的。她把臉再埋進另一個靠墊裡。
「晚上帶東西給妳吃好不好？」
「嗯嗯。」她發出否定的聲音。
「妳要弄嗎？」
「嗯。」淡到幾乎聽不見的回答。
「還要再睡一會嗎？」男人問。
「嗯。」她不太確定的回答。
「那，晚上等我回來。」男人的聲音平緩下來。
「Bye～」她用男人最喜歡的頻率回答。
電話閉上了嘴，屋子裡又回到光與影的舞台，空氣裡飄散著屋後山丘上羊齒葉的味道。不是那麼純粹的綠色味覺，夾雜雨後第二天還有的潮濕，以及泥土底竄出的根腥味。她眨眨眼，覺得自己好像醒了。
這是第五天。
當男人知道她要出現興奮莫名，她搖搖頭說，我只是來渡假的。
浴室裡多了她喜歡的S牌平版衛生紙，冰箱裡水果青菜取代了啤酒和小菜，櫃子裡堆著蜜餞零食，咖啡和茶都還沒有開封。
她明白的，只是他不明白。
遵循著一定規則生活的人，有時會出現投射性的嚮往吧，她想。
她暗自權衡輕重著，平衡是必要的考量，在決定沒有出口前。
該如何回報你呢？她想了想。
扭開收音機，起身轉入廚房，開了後邊的窗，一片略微灰色的天光進來，像是一群灰鷓鴣拍著翅膀飛開一樣。收音機裡傳出那首爵士樂，她聽了多遍卻問不到歌名的那首。黑人的沙啞綿密嗓音慢慢散開，一吋一吋的把屋子塞滿。
＊收拾好你的行李，你可以到世界各地去旅行……
量米杯2杯，她淘洗起米來，放入電子鍋定時等著。打開冰箱裡有她昨天才買的南北貨，拿出蝦米、紅蔥頭、香菇和絞肉，紫色的日本茄子像不倒翁似的跟她招手，她歪著頭想了一下，又拿出敏豆和紅蘿蔔。
取出鍋子，燒開油，蝦米、紅蔥頭和香菇爭相比美，把屋子裡的山野氣息都趕跑。絞肉和醬油、糖、鹽的群舞中，笑紅了臉，轉盛小鍋，然後香菇水便來安撫一切，留下細碎的耳語，咕嘟咕嘟。她放開鍋鏟，甩甩右手，窗戶外的幕色漸漸由山頭漫下來。男人要扒上兩大碗飯呢，她笑笑的計算著。
＊不管你是用走的、搭車、乘船或者選擇飛機………
用錫箔紙做一艘銀船，開心的茄子與蒜味奶油上台，烤箱預熱後，她封起船艙，讓銀船遊盪在熱流裡。一鍋燒開的水正用鍋蓋呼喊，油鹽下水，敏豆與紅蘿蔔出場。啊，豆腐，她笑了。再起了熱油鍋，煎出一片片薄薄的金黃，然後用韓國泡菜煨著。
湯呢，給他一泓藍色的湖水吧。
在牆角說了一天不堪往事的小蛤蜊，心裡的灰塵該吐盡了吧，她搖搖頭，可不許你們一肚子窩囊氣跑到他的肚子裡喲，她滴下一滴麻油當催告劑，不吐不快呀，她心裡默默的說。細細的薑是湖裡的水草，提鮮的僅僅是一小撮的鹽。
＊可是不管你旅行到哪裡，你會發現全世界都是一樣的………
男人常常問她，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。
可是外面的風景那麼美呢，她笑著沒有回答。
男人知道答案不會出現，便又換另一個方式問，願不願意跟他交往。
付出很多而沒有回應，是一件痛苦的事吧，她想。
笑笑，仍然沒有回答。
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完成。圓盤裡的烤茄子，用水煮的紅蘿蔔與綠色敏豆間隔排列，像一圈彩色的花環；豆腐在方碟裡，層疊出屋瓦的陣仗，泡菜合該是風捎來的發芽的野蕈；小砂盅裡是墊肚子騙味蕾的肉燥，泛著油香要勾引他眼底的驚喜光芒；一碗薑絲蛤蜊湯，是藍色的反射湖光，要清他一天堵在喉間的氣。
喔，別說我不懂怎樣愛人。她的眼底升起淡淡的灰。
只是因為還沒有決定。
有時候他的委屈都看在她眼裡，真想伸手拍拍他的胸口說，沒事了、沒事了。
畢竟，還沒有決定好呀。
＊男人需要一份工作，一個深愛他的妻子，以及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………
她堅持著不肯逾越的分寸，兩瓶啤酒讓他那天晚上不加思索的說出傷人的話。
她心裡是知道，他是該怎樣愛的，只是還不能決定。
一桌小小的暖意飛散著，它們將順著他的喉嚥下肚裡，慢慢撫慰他一天的煩躁，就讓這樣的溫暖暫時替代未知的那雙手，輕輕拍撫他的胸，熨貼他的心吧。
＊Oh，全世界都是一樣的，男人需要一份工作，一個深愛他的妻子，以及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……
天越來越暗了，她穿上外套，關上了門。
離開。
她驀地驚醒，揉了揉眼睛，四周一片闃黑。
鈴鈴鈴……
她看著電話，覺得自己的手還沒有醒。
鈴鈴鈴………
她把臉埋進靠墊裡，用一隻眼睛看著電話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
再等一等，她想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
沒有聲音的電視正兀自搬弄著光影，好像黑夜裡有人演著啞口布袋戲一樣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等人家一下嘛，她把臉整個轉埋進沙發角落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伸出手摸著，唉，電話能不能自己過來呀。
鈴鈴鈴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「嗯…」
「妳在幹嘛？」
「嗯…」
「又覺得累了嗎？」
電話裡的聲音忽然柔軟，她看著電視裡唱歌的人張著嘴在嘶吼著，卻一點聲音也沒有，樣子有點滑稽。
「湯有沒有熱來喝呢？」
「喔。」電視裡的人跳著舞，好像在扮鬼臉一樣。
「中午吃什麼？」
「枸杞子。」
「啊？那能當飯吃嗎？」男人的聲音高了起來。
你今天的午餐會議一定爛透了，所以那塊冷掉的炸排骨梗在你的胃裡，油油地把你的一肚子氣升了起來吧，她想。
「自己弄點東西好不好？妳這樣怎麼行呢？」男人聽不到聲音，又轉了個音調。
要乖乖的，他的心情不好時，總要打電話給她，她知道這時候要乖乖的。
「妳不吃東西光睡覺，還是沒體力啊。」男人開始分析道理起來。
沒體力吃東西啊，她想。
要乖乖的。她把臉再埋進另一個靠墊裡。
「晚上帶東西給妳吃好不好？」
「嗯嗯。」她發出否定的聲音。
「妳要弄嗎？」
「嗯。」淡到幾乎聽不見的回答。
「還要再睡一會嗎？」男人問。
「嗯。」她不太確定的回答。
「那，晚上等我回來。」男人的聲音平緩下來。
「Bye～」她用男人最喜歡的頻率回答。
電話閉上了嘴，屋子裡又回到光與影的舞台，空氣裡飄散著屋後山丘上羊齒葉的味道。不是那麼純粹的綠色味覺，夾雜雨後第二天還有的潮濕，以及泥土底竄出的根腥味。她眨眨眼，覺得自己好像醒了。
這是第五天。
當男人知道她要出現興奮莫名，她搖搖頭說，我只是來渡假的。
浴室裡多了她喜歡的S牌平版衛生紙，冰箱裡水果青菜取代了啤酒和小菜，櫃子裡堆著蜜餞零食，咖啡和茶都還沒有開封。
她明白的，只是他不明白。
遵循著一定規則生活的人，有時會出現投射性的嚮往吧，她想。
她暗自權衡輕重著，平衡是必要的考量，在決定沒有出口前。
該如何回報你呢？她想了想。
扭開收音機，起身轉入廚房，開了後邊的窗，一片略微灰色的天光進來，像是一群灰鷓鴣拍著翅膀飛開一樣。收音機裡傳出那首爵士樂，她聽了多遍卻問不到歌名的那首。黑人的沙啞綿密嗓音慢慢散開，一吋一吋的把屋子塞滿。
＊收拾好你的行李，你可以到世界各地去旅行……
量米杯2杯，她淘洗起米來，放入電子鍋定時等著。打開冰箱裡有她昨天才買的南北貨，拿出蝦米、紅蔥頭、香菇和絞肉，紫色的日本茄子像不倒翁似的跟她招手，她歪著頭想了一下，又拿出敏豆和紅蘿蔔。
取出鍋子，燒開油，蝦米、紅蔥頭和香菇爭相比美，把屋子裡的山野氣息都趕跑。絞肉和醬油、糖、鹽的群舞中，笑紅了臉，轉盛小鍋，然後香菇水便來安撫一切，留下細碎的耳語，咕嘟咕嘟。她放開鍋鏟，甩甩右手，窗戶外的幕色漸漸由山頭漫下來。男人要扒上兩大碗飯呢，她笑笑的計算著。
＊不管你是用走的、搭車、乘船或者選擇飛機………
用錫箔紙做一艘銀船，開心的茄子與蒜味奶油上台，烤箱預熱後，她封起船艙，讓銀船遊盪在熱流裡。一鍋燒開的水正用鍋蓋呼喊，油鹽下水，敏豆與紅蘿蔔出場。啊，豆腐，她笑了。再起了熱油鍋，煎出一片片薄薄的金黃，然後用韓國泡菜煨著。
湯呢，給他一泓藍色的湖水吧。
在牆角說了一天不堪往事的小蛤蜊，心裡的灰塵該吐盡了吧，她搖搖頭，可不許你們一肚子窩囊氣跑到他的肚子裡喲，她滴下一滴麻油當催告劑，不吐不快呀，她心裡默默的說。細細的薑是湖裡的水草，提鮮的僅僅是一小撮的鹽。
＊可是不管你旅行到哪裡，你會發現全世界都是一樣的………
男人常常問她，願不願意跟他在一起。
可是外面的風景那麼美呢，她笑著沒有回答。
男人知道答案不會出現，便又換另一個方式問，願不願意跟他交往。
付出很多而沒有回應，是一件痛苦的事吧，她想。
笑笑，仍然沒有回答。
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完成。圓盤裡的烤茄子，用水煮的紅蘿蔔與綠色敏豆間隔排列，像一圈彩色的花環；豆腐在方碟裡，層疊出屋瓦的陣仗，泡菜合該是風捎來的發芽的野蕈；小砂盅裡是墊肚子騙味蕾的肉燥，泛著油香要勾引他眼底的驚喜光芒；一碗薑絲蛤蜊湯，是藍色的反射湖光，要清他一天堵在喉間的氣。
喔，別說我不懂怎樣愛人。她的眼底升起淡淡的灰。
只是因為還沒有決定。
有時候他的委屈都看在她眼裡，真想伸手拍拍他的胸口說，沒事了、沒事了。
畢竟，還沒有決定好呀。
＊男人需要一份工作，一個深愛他的妻子，以及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………
她堅持著不肯逾越的分寸，兩瓶啤酒讓他那天晚上不加思索的說出傷人的話。
她心裡是知道，他是該怎樣愛的，只是還不能決定。
一桌小小的暖意飛散著，它們將順著他的喉嚥下肚裡，慢慢撫慰他一天的煩躁，就讓這樣的溫暖暫時替代未知的那雙手，輕輕拍撫他的胸，熨貼他的心吧。
＊Oh，全世界都是一樣的，男人需要一份工作，一個深愛他的妻子，以及給孩子們更好的生活……
天越來越暗了，她穿上外套，關上了門。
離開。
本文原張貼於夢想行星PChome新聞台（2002-03-25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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