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尖銳的哭聲,在吵雜聲中彷彿一把細細的暗器,
咻地劃開車流的聲布一樣‧‧‧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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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(((啊)))))

 

他驀地驚醒,一時分不清自己在何處。

 

你不愛我、你不懂!

我愛妳,不要哭了。

這個愛我不要了!

((((哇)))))))))

 

他聽著遠處傳來尖銳的哭聲,在吵雜聲中彷彿一把細細的暗器,咻地劃開車流的聲布一樣。他轉頭看一眼床頭的鬧鐘,12點多,好不容易今天打算不管一切,先好好補這幾天以來的睡眠不足,尖叫般的哭聲像跟全世界討債一樣,把他刺醒過來。

 

他抓抓額頭,打算再繼續睡,對街便利商店傳來的男女對話卻益發清晰。

 

(((我不管)))))))))))

這麼晚了你先回去,明天我們再聊好不好?

(((我~不~要)))

喂,在X路跟Y街交叉口的便利商店,好。

 

聲音暫時不見,叮咚的自動門聲連續地響了4次。

你要喝什麼啦!

不喝。

男人的聲音沒有表情似地,像張白紙被印表機吐出來。

煞車聲。開門聲。

上車吧。

不要!你不愛我。

明天再說吧。上車!男人似乎惱了,用力一說。
碰地一聲關門,車子開動,聲音等~地拉長了音,像是以前的錄音帶倒帶聲音一樣。

 

這下可以睡了,他輕輕吐出一口氣,他很受不了那種哭鬧型的女人,她從來就不會這樣。閉著眼等待一段滑進無意識的睡眠裡。

 

一陣嗯嗯嗯ㄘㄘㄘ的機械轉動聲,帶著一種磨擦刷洗的聲音,遠遠地,以極慢地速度接近。

1點了,掃街車又準時地出現,得要至少半個小時,聲音才會遠到聽不見。

他聽著,想像那沒見過的、裝設在車上的掃除的刷毛之類的東西,是否邊旋轉邊把垃圾吸進車裡呢?那聲音像是一個剛打盹被驚醒的老人,忽然被要求背出孩子家的電話一樣,嗯了很久,想不出來的嗯聲,緩慢又不斷地延長著。

 

他翻向右邊,看著書架上一排排的書,已經一段時間沒有人管了,書上面已經有了淡淡地一層灰了,該打掃了,想著想著就看不見了。

 

沙‧沙‧沙‧沙‧‧‧‧

他又張開眼,什麼?

沙‧沙‧沙‧‧‧沙‧‧沙‧‧沙‧‧‧沙‧‧‧

聲音非常的接近,有時很規律,有時又像拖了拍一樣。他坐起來,揉揉眼睛,很好奇。

起身站到窗邊,他看見一位穿著白汗衫的老男人,彎著腰費勁地揮動著竹掃把。

 

「阿北,請問哩爹衝啥米?」他打開窗戶探出半個身子,向防火巷的揮手示意自己所在的位置。

「喔,偶們每天都爬這條步道,做義工啦,來掃這條路,掃完就去爬山,不必客氣啦!」老人像是被發現自己的善心意舉,又忘記時空般,大喇喇地喊著,並向他揮揮手。

「靠!半夜2點多做義工?哪門子的好心?拜託!」他忍不住搖搖頭心想。

關上窗,跳上床,把薄被蒙上頭,想起好像沒這麼早睡過,一點也不知道還有人半夜掃地。屋後的防火巷,被發現是條捷徑後成為登山友的進出空間。他突然想起她,履履抱怨人聲過喧睡不好的怒意。

睡吧,難得的一晚,他要好好睡上一覺,補償自己這段日子以來加班熬夜的日子,補償這段時間以來,回到家衣櫥空了一半、另一個人不再出現的結果。

他又感到一陣睡意襲來,太久沒有好好地、安心地睡了。起碼,三天特別慰勞假,打算愛怎麼睡就怎麼睡、吃飽睡、再睡飽吃。

 

!#!^$!@#^@$%#@#$@!!!^@#$%#*%^#^**

%^(%$##@!(*_()*%$@#W

啊???
他醒來,撐起頭,腦袋一片混亂。

又是怎樣???

不到10公尺外的登山步道,傳來收音機的聲音,好像收訊不是那麼完全似地,雜訊的聲音一併藉由音量傳遍整著社區,有人跟著收音機裡的台語歌哇啦哇啦地唱著,聽不清唱什麼,像是缺了牙的老人口齒不清,大聲地、急促地講話一樣。

喔~拜託!饒了我吧!他忍不住想。

以前好像沒有遇到過這些啊?當時女友跟他要求搬家時,講這裡的環境太吵的時候,他總以為她一個人在家孤單害怕,所以總是做著一些奇怪的夢,當初來看房子時,空間寬敞,又不是在主要商業街,後面的社區都是住家很安靜,所以才搬來的。

 

他轉頭瞄一眼鬧鐘,三點半過沒多久。
睡吧,不管怎樣我他媽的都要睡飽他一頓!

篤‧篤‧篤‧篤‧篤‧‧‧‧

噗‧噗‧噗‧噗‧‧‧‧

卡。碰。鑰匙晃蕩聲。

早!

張大姊早!

師姊早!

阿彌陀佛唷~

王小姐早喔!

陳先生今天很早喔!

劉大哥您早!

早!早!早!

都到啦~今天大家有默契唷,咱們一起走吧!

防火巷裡傳來摩托車相繼進入,打開座位置物廂,放進東西又用力碰一聲關上的巨大聲音。接著又相互打招呼。開關座墊、打招呼,聲音宏亮、中氣飽滿似地,此起彼落地在這安靜的空間像炸彈般炸開。聽起來是一群中年女性的聲音,一個聲如洪鐘的外省高齡男性聲音,統整著這群人,嘰哩呱啦地走遠。

第一次,他對所謂的心胸開朗覺得升起厭惡的心情,想狠狠地罵髒話的部分,則是對那些交談內容裡的股票、誰家的惡媳婦、那家是那個公司的總經理、要參加啥法會、哪個館子的什麼菜好吃等等的。

他忽然懂了她說的:你一點也不在意我。
感到臉上一陣熱,一直燒到耳朵去。

他抓抓耳朵,一向在工作上被稱讚為最得客戶心的人,卻沒有聽懂他身邊的人的話。

然後他想到那個,12點多在街邊大聲哭喊著這個愛我不要了的女人‧‧‧

鬧鐘,忽地,聲音清楚地出現了,石英跳格~咑‧咑‧咑‧咑‧‧‧
5點多,他坐起來,伸手拿起手機,好想打電話給她,那個持續關機的她。

忍不住,他按下速播鍵1

嘟嚕嚕‧嘟嚕嚕‧嘟嚕嚕‧‧‧‧

手機的響聲除了嘟之外,他聽見了後面還拖曳著類似嚕嚕的微細的聲音,以前沒注意過的。

響了很久,他決定如果轉了語音信箱,這次自己一定要鼓起勇氣留言講話了。

電話被接起來了,他搶先喂一聲。

幹!欺咂被咂瞎郎卡電威?瞎郎啊?!
他心裡一驚,驀地掛掉。

忽然對方又回播來:幹!少年ㄟ,

哩卡誤對系咩會希累喔?!幹XXXX
他還沒聽完連字髒話,趕緊補上對不起,

然後被啪一聲給掛斷了。

騷騷頭,再也聯絡不上的人,不知如何是好,連補一句對不起也沒機會。

摸索了一陣,黑暗裡他點起一根煙,吸了一口發現,

其實並沒有那麼想抽,盯著發著紅光的火點,愣愣地坐著。

 

他忽然覺得對女友起了抱歉的心情,一年多以來她一個人這麼地過了,連個抱怨的對象都沒有,

每次他都回她一句:妳想太多了,不要喝太多咖啡、睡前不要看書啦之類的話,

當這些都一一浮現在他自己的體驗裡,他漸漸明白,生活裡每一件小小的事,都是不斷的累積彼此關係的元素,

如果只是單純認定是對方的問題,慢慢就會如同屋子裡掉入的樹的種子,

漸漸發芽長大,把整棟房子毀了一樣。

 

窗外魚肚白,7點多,路口不知何時來了菜販,對來往的登山友推銷喊著自種剛採的青菜,一波又一波的登山人聲浪,

漸漸被8點多的上班摩托車聲取代,只有2線經過的公車也開始緊密地在尖峰時段發車經過。

各種聲音交雜起來,間或以喇叭聲當頓點似的。

 

真的,很吵啊‧‧‧‧

他起身進廚房,煮了一壺咖啡,喝起來說不出哪裡味道不一樣,打算這個特休假裡找到她,

不管結果如何,都要好好的向她道歉。(2011-06-07

原文刊載於夢想行星新浪部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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